总统大选周期 | 中美关系如何演进?
文 | 清和 智本社社长
特朗普在佛州正式宣布连任竞选,美国经济或进入大选周期。
举着经济牌上任的特朗普,这次经济牌依然是一张关键选票。
从美国历史来看,美国经济呈现明显的政治经济周期,尤其是总统大选周期,经济走势对连任选举至关重要。
1980年,卡特总统因糟糕的经济局势连任失败,里根打着减税旗号成功入主白宫,此后又凭借经济改革有功得以连任。
继任者老布什总统经历了海湾战争,声望如日中天,但他不擅长经济,为此他还批评美联储主席格林斯潘把经济搞糟糕。
1992年,在连任大选时,竞争者克林顿对老布什说:“笨蛋,根本问题是经济”,收获不少选票,最终击败后者,成为白宫的新主人。
此后,克林顿因专注于经济改革,缩减了政府赤字,支持率一路飙升,轻松成功连任。克林顿创造了美国八年的长期经济繁荣,为继任者小布什奠定了基础。
小布什扩张政府财政赤字,以发动伊拉克战争、阿富汗战争及全球反恐;美联储主席格林斯潘则扩张货币,降低利息,刺激经济增长。
小布什在第二任即将到期时,美国爆发了金融危机。2008年,奥巴马以“变革”为口号登台,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位非裔美国人总统。
奥巴马推行了医改、金融监管,但收效甚微,财政赤字快速膨胀。真正支持奥巴马成功连任的是美联储主席伯南克,他推行的救市政策避免了美国在这次危机中陷入大萧条。
虽然避免了大萧条,但干了八年的奥巴马在经济方面没有建树。2016年,忍无可忍的美国选民在大选中抛弃了建制派代表希拉里,帮助特朗普逆袭而上。
商人出身的特朗普擅长经济,他无数次强调“让美国强大起来”。三年之后,特朗普宣布连任竞选,美国的经济账本成为大选的关键选票。
与三年前一样,特朗普再次亮出经济牌,此时他似乎更有底气。特朗普对外宣称:“我们的表现大概是所有第一任期总统中最好的。我想,我做到的比历来任何一位第一任总统都要多。”
共和党籍前众议院议长金瑞契表示:“若经济维持强劲,他很有可能成功连任。”
特朗普执政这三年,美国经济强劲复苏,告别了经济危机的阴影。如今,美国经济增长率超过3%,投资增长强劲,接近充分就业,通胀率控制在2%以内。在西方世界整体低增长的背景下,美国经济一枝独秀,有助于特朗普连任。
但是,美国股票进入金融周期顶部,美中贸易关系到了关键节点,美国经济增长态势有所回落,未来一年的不确定性正在增加,特朗普连任形势不够明朗。
根据历史经验,美国经济呈现明显的大选周期。大选将近,总统定然会设法创造更加有利的经济环境,创造经济短期繁荣,希望美联储降低利率,支持股票上涨,增加就业率,控制通胀率,以支持连任竞选。
所以,临近连任大选,美联储都受到来自白宫的压力,正如现在的鲍威尔。
对于特朗普来说,美国股票与美中贸易是关键。
本文逻辑:
一、政治性经济周期
美国总统如何操纵经济赢得大选?
二、政治性金融周期
特朗普能否再次打好经济牌?
三、政治性贸易周期
中美关系在大选年如何演进?
1
政治性经济周期
美国总统如何操纵经济赢得大选?
今年2月,特朗普说:“如果民主党大选获胜,股市将下跌10000点。”最近,他又对6100万推特粉丝说:“如果不能连任总统,股市将出现史诗级崩盘。”
为什么特朗普将股票与连任挂钩,还以威胁性口吻示人?
美国大选,尤其是连任大选,存在不少铁律,其中一条便是股票定律。经济影响选举结果,股票是经济形势的晴雨表。股票走势与总统连任存在较强的相关性。
美国历史上十二次大选中,有十一次股市涨幅超过20%。在这种情况下,寻求连任的总统皆获得成功。
这一次轮到特朗普。
如今美国股市经历了十年左右大牛市,正处于历史性周期的顶部,股票价格泡沫正盛,股市技术性回调的风险大增。
除了上帝保佑之外,特朗普能够期望的就是让美联储停止加息。特朗普执政后,美联储正好进入加息周期,2018年连续四次加息。去年年底第四次加息时,美股闪了一下“腰”,金融市场一时风声鹤唳。这让特朗普极为恼火。
特朗普多次炮轰美联储“加息太快”、“联邦利率太高”。今年以来,全球一些央行逐渐开启降息闸门,美联储近期的政策走向备受关注,是否由鹰转鸽,停止加息周期?
近期,特朗普不断地给美联储施压,试图影响美联储的决策,避免股票价格崩盘,为接下来一年的连任竞选铺路。
实际上,美国总统都会在任期内利用各种手段创造良好的经济环境,提高连任竞选的胜算,或者帮助本党派候选人竞选。
这就造就了美国经济的政治性周期,典型的是总统大选周期。
政治性经济周期,最早(1943年)由芬兰经济学家卡莱斯基提出【1】。卡莱斯基认为,一个党派政府很可能用政治手段有意来制造经济衰退,从而降低工人讨价还价的能力。
1947年,经济学家阿克曼指出,总统选举周期影响经济政策和经济周期,完善了政治性经济周期理论。
1960年代,布坎南为代表的公共选择学派认为,对政治行为的分析和经济行为的分析应该是一样的。政治家也是为其政治目的而行事,总统目标是再次当选最大化。
为了保证当选,政治家就会操纵宏观经济政策影响宏观经济,为选民谋得短期福利,进而形成一定经济周期。这本质上是一种收买选民的行为。因此,应该将政府行为视为经济系统中的内生变量。
美国政治性经济周期一般分为两种:
一是党派政治性经济周期。
美国两党相互竞争,两党历来的执政理念和经济政策都不同。
民主党在经济上强调政府干预,向富人征税,主张提供教育、医疗、就业保障等公共福利,偏好文化及科技产业,被称为“自由主义”。
共和党在经济上提倡小政府、自由主义,主张放松管制及减税,偏好工业及能源产业,被称为“保守主义”。
两党不同的施政理念及经济政策,对赤字规模、货币政策、公共用品、社会福利及大型企业影响巨大。
从1857年开始,美国政治周期(联邦政府和国会)经历了1857-1932年共和党主导、1933-1952年民主党主导、1953-1968年转折期、1969-1992年共和党主导、1993-2016年民主党主导的转变【2】。
两党交替执政,导致美国经济呈现明显的“党派痕迹”,呈现政治性周期。
民主党执政时多向富人增税,提供较大规模的社会福利,赤字规模一般先低后高,不一定需要宽松的货币政策支持。例如富兰克林·罗斯福、肯尼迪、约翰逊以及奥巴马都是民主党人,他们都推行了政府干预措施,大幅度提高了社会福利,颁布了社会保障相关法令。
共和党执政时喜欢减税及放松管制,对大型企业比较宽容,收税相对较少,赤字规模较大幅度上升,一般需要发行国债以及宽松的货币政策支持。里根、小布什和特朗普都是共和党,都推行了大规模减税,放松了对市场的管制。他们都创造了巨额的财政赤字,并严重依赖于大规模的国债和美联储的流动性。
在民主党奥巴马政府时期,美国加大了金融监管,增加了社会福利,财政赤字大幅度增加。
特朗普执掌之后,按照共和党一贯执政理念,推行了大规模减税额,放松了市场管制,修订了奥巴马签署的《多德-弗兰克法案》。
二是大选政治性经济周期。
每到大选时,尤其是连任竞选时,总统利用经济政策干预经济走势,向选民提交一份漂亮的经济成绩单,以增加连任机会。
具体的做法包括:干预美联储政策,实施宽松的货币政策,刺激就业增加及经济增长;推行减税措施,提高社会福利。
1975年,经济学家诺德豪斯(因气候经济学贡献获得2018年诺贝尔经济学奖)提出了机会主义政治性经济周期。
诺德豪斯指出,在选举之前,机会主义决策者(主要指总统及决策者)会通过刺激经济以降低失业率,而该政策导致的通货膨胀成本可能要在以后才会出现。这样一个暂时的低通胀、低失业经济状况,有利于获得选民的支持。
其中一个典型案例就是1970年代尼克松谋求连任时对美联储的干预【3】。
1968年尼克松上台,两年后他任命其政治盟友伯恩斯担任美联储主席,后者曾是尼克松的经济顾问。
1972年,尼克松谋取连任,在大选之前,尼克松给伯恩斯施压,希望美联储通过降息增加就业,刺激经济增长。
美国总统办公室的录音显示,1971年10月10日,尼克松总统与伯恩斯会面,尼克松向后者表达了对连任竞选失利的担忧,声称“流动性问题”简直是胡扯(“just bullshit”)。
伯恩斯当时感到压力,他认为当前的货币政策确实导致银行里产生了“过多的流动性”。但尼克松认为,现在的货币供应增速还不够快。
一个月后,即11月10日,伯恩斯打电话给尼克松,告诉总统美联储已将贴现率下降到了4.5%。伯恩斯强调,美联储货币政策会“继续支持经济扩张”,认同尼克松提出的大选之前有必要刺激经济增长的主张。
此后三个月,有两次录音显示,伯恩斯答应了尼克松提高货币供应增速的要求,但尼克松表达了货币增速的不满,指示下属敦促伯恩斯。
1972年2月14日的录音显示,尼克松向伯恩斯表达了货币政策实施效果存在迟滞的担忧,他认为大选临近应该快速增加货币供应。尼克松还告知伯恩斯,1972年4月之后伯恩斯可以自由推行货币政策。因为他认为4月之后的货币政策不会在11月大选之前显现。
数据显示,在1971至1972年大选之前,联邦基金利率出现明显的下降,普遍在5%以下,远远低于1969-1970年的水平。在尼克松连任竞选期间,M2大幅度上涨,增速普遍维持在12%以上,远远高于1970年前后的水平(6%以下)。
1972年,尼克松连任大选年,货币扩张刺激经济短期内上涨,实际GDP增速达5.3%;失业率也有所下降,从5.7%下降到5.3%;货币扩张对通胀的影响存在时滞,通胀率为3.31%。
依靠伯恩斯的货币扩张,短期内达到了经济高增长、失业率和通胀率相对较低的“良好”局面,尼克松成功连任。
但是,尼克松连任之后,伯恩斯的货币扩张弊端开始显现,市场大量的流动性推动通胀快速上升。1973年石油危机爆发,美国经济陷入全面滞胀危机。1973年经济增长率还能维持在5.6%,但到了1974年和1975年就断崖式下跌到-0.5%和-0.2%,同时通胀率上升到11%和9.1%,失业率屡创新高。
在滞胀危机期间,尼克松总统因“水门事件”下台,以上录音被曝光。尼克松被媒体批判为“政治投机分子”,正应了诺德豪斯的机会主义政治性经济周期——为连任操纵宏观经济,施压美联储扩张货币,最终酿成滞胀灾害。
伯恩斯这位在学术上享誉盛名的经济学家,被人批判为“当代最政治化”的联储会主席,过于听命于华盛顿的政治需要。
所以,美国大选年,经济可能进入大选周期,总统会利用政治手段刺激短期经济增长。即使不是总统连任,美国党派政治也会想办法刺激经济,或作出有利于党派连任的决策。
例如,2008年为总统大选年,小布什两任到期。为了支持共和党连任,他明确告诉当时的美联储主席伯南克和财长保尔森不想再救助私人企业(当时主要指雷曼兄弟)。共和党的竞选纲领明确提出:“我们不支持政府救助私营机构。”但是,伯南克和保尔森联手救助贝尔斯登和“两房”,让共和党竞选陷入被动。
如今,特朗普面临大考,他能否干预经济,施压美联储降息,确保美股高位运行,维持低通胀和低失业?
2
政治性金融周期
特朗普能否再次打好经济牌?
根据当前的美国制度,特朗普主导政治性经济周期,必须具备三个条件:
一是掌握凯恩斯式的经济政策工具;
二是美联储与联邦政府协同;
三是经济周期配合。
自从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凯恩斯主义在美国再次兴起,具有代表性的是现代货币理论(MMT)。奥巴马政府和特朗普政府都依赖于宏观经济政策,前者依靠货币政策度过危机,后者凭借财政政策赢得支持。
特朗普上台之后推行了扩张性的财政政策,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大规模减税;二是大搞基建投资。
目前来看,特朗普大规模减税的边际效用逐渐递减,基建投资拉动的效果具有时滞性。这两项扩张性的财政政策,刺激了美国投资及消费复苏,经济增长动力强劲,失业率在4%以下,通胀率在3%以下,经济增长率在3%左右。
这份成绩单,是特朗普争取连任的重要筹码。
但是,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毕竟到明年九月份大选,还有一年多的时间。
对于特朗普来说,至少有两个坏消息:
一是美国经济增长势头有所回落。
今年5月份,美国经济增长有所放缓,制造业PMI终值录得50.5,创2009年9月以来新低,其中新订单指数自2009年8月以来首次陷入萎缩区间;美国新增非农就业人数仅7.5万人,其中制造业用工人数几乎零增长。
若能在总统大选期间,采用扩张性的经济政策刺激经济增长,增加就业率,连任的胜算则会增加。
二是扩张性的财政政策效果减退,同时受制于债务上限。
基建投资对经济的刺激,难以在短时间内显现,这对特朗普连任竞选来说,无疑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特朗普的基建投资以及财政扩张政策,已经增加了4.78万亿政府负债。今年年初,因债务上限问题,特朗普政府还面临停摆,某种程度上打击了公共信用,引发了市场对政府巨额债务规模的担心。
在这次连任竞选中,债务规模应该是他的竞争弱项。若近期再大规模扩张财政来刺激经济,容易被对手抓到把柄。
所以,特朗普在总统大选周期内只能寄托于货币政策,而货币政策掌握在美联储手中。
当初尼克松给伯恩斯施压获得了宽松的货币政策支持。但是,特朗普自从上台以来,美联储正好进入加息周期。鲍威尔并不是伯恩斯,他虽然由特朗普任命,但是并不受后者的控制。
早期的美联储隶属于联邦财政部,总统对货币政策的干预很大,比较容易实现货币与财政政策协同。
1951年,当时的美联储主席马丁与财政部达成了协议,将政府债务管理业务与货币政策分离开来。从此,美联储获得了相当的独立性。
不过,二战之后,西方世界的政府权威如日中天,凯恩斯主义又大行其道,美联储的公信度并不高。甚至美联储主席马丁本人都认为,美联储的货币政策应该支持联邦政府融资,否者联邦政府的财政政策陷入两难。
在马丁任职期间,美国总统约翰逊就曾经明确告诉他美联储应该听命于白宫。马丁则尊重约翰逊的意思,实行了宽松的货币政策,以支持后者“伟大的社会”计划。
直到1970年代开始,凯恩斯主义倒台,新自由主义崛起,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信用货币时代到来,美国人强烈地意识到必须强化美联储的独立,否者联邦政府可以轻易使用信用货币的铸币权进行融资,同时总统还可以实施扩张性货币政策为连任铺路。
1979年,保罗·沃尔克执掌美联储之后控制了肆虐的通胀,极大地提高了美联储的威望,增强了美联储的独立性和权威性。
事实上,为了增加连任胜算,里根总统在连任大选前找过沃尔克,不希望美联储加息。沃尔克在其回忆录中写道,当时他被里根召唤到白宫总统图书馆,与总统和幕僚长会面。会面地址没有安排在白宫总统办公室的原因是,里根为了防止录音,避免重蹈尼克松的覆辙。
沃尔克之后,美联储受货币主义的影响,货币政策目标单一化,紧盯通货膨胀率。在加上美联储的分权机制,总统虽然任命了美联储主席及部分理事,但后者也无法完全听命于总统或其它机构。因为美联储主席及理事必须履行自己的职责,以及完成通货膨胀率目标。
特朗普向外界抱怨,虽然鲍威尔及一些理事由他任命,但是他们不听命于总统。去年,特朗普极力反对美联储加息,但是鲍威尔考虑到下半年通胀率接近3%的目标,不得不与总统唱反调,顶住压力加息。
所以,特朗普能否控制大选经济周期,主要取决于经济周期。毕竟后者才是根本,政治性周期只是外部周期。
从五月份的数据来看,美国通胀率远低于美联储的目标,美联储已关注到低通胀的风险。美国经济有间歇性回落的趋势,全球经济增速放缓,不少国家央行已降息,美元汇率升值压力较大。
所以,当前美国经济周期,有利于美联储终止加息周期,转向相对温和甚至偏宽松的货币政策。
美联储政策如果转鸽,这将有利于特朗普连任。一般来说,如果美国的通胀率不持续上升并接近3%的目标,美联储不会贸然加息。所以,3%以下的通胀率,是特朗普的操作空间。特朗普希望未来一年内全球油价不要上涨,以维持美国的低通胀局面。
不过也有人对政治性经济周期提出质疑,主要代表就是理性预期学派。
理性预期学派认为,市场是理性的,对联邦政府及美联储的政策具有一定的预期。比如说,最近外界预期美联储降息概率大,那么市场就会提前行动。届时,美联储意识到市场已对降息预期做出了充分调整,则可能不降息,或者降低降息的幅度。
美联储与市场是相互博弈的,其中的大师就是大名鼎鼎的格里斯潘。博弈的结果是,要不政策效果将被削弱,要不经济周期出现混乱。
具体到特朗普身上,他面临两个问题:
一是市场提前预期到特朗普政府搞经济刺激,预期到美联储降息(假设),预期到大选周期,这样政策效果将被削弱,或者大选周期并不明显,未必能实现其想要的经济结果。
二是如果他采用扩张性的财政政策,或者美联储在合理范围内降低利率,刺激经济增长,那么市场,尤其是竞争对手,可能会借此批评特朗普操控经济为大选服务。
用理性预期学派创始人卢卡斯的话来说就是,市场早就看穿了“他们骗人的把戏”。
新自由主义崛起之后,尤其是弗里德曼的货币中性广受认可之后,人们已经意识到,经济政策刺激短期内有效,但因货币长期中性的影响,后期政策不但无效,甚至引发通胀及资产泡沫等灾害。
基于当前美国的经济状况,如果美联储政策转向温和,那么最大的好处并不是刺激经济增长,而是维持股价,防止美股崩盘。
特朗普已经提交了一份不错的经济成绩单,比三年前拥有更多筹码和底气。美债规模虽然很大,但尚未触发风险,短期内不会对追求连任带来太大障碍。
接下来大选年,经济缓慢回调对其连任威胁不大,最大的破坏应该是美股暴跌。如今,美股处于金融周期顶部,特朗普最佳策略应该是“稳字当头”。若通胀率能够维持在3%以下或者跌破1.5%,美联储也希望维持稳定的局面。
所以,对于特朗普来说,政治性经济周期、大选周期演变为政治性金融周期——稳住美股。
实际上,2012年奥巴马连任竞选,并不是依靠糟糕的实体经济,而是凭借美联储量化宽松刺激下的房地产、股票以及金融市场。
除了美股之外,中美贸易关系是否会成为特朗普追求连任的关键?是否成为特朗普大选周期的一部分?大选周期内,中美贸易如何演变?
3
政治性贸易周期
中美关系在大选年如何演进?
西方国家或多或少都存在政治性贸易周期。候选人们一般都主张对本国有利的贸易保护主义,以获取民众的支持。一般右翼政党上台后会推行相对宽松的自由贸易;左翼政党则偏向于贸易保护主义。
事实上,为了获得大多数选民的支持,不管是共和党还是民主党在大选中都会大打贸易牌,尤其是在经济陷入危机、萧条、衰退及低迷期时。
大萧条时期,富兰克林·罗斯福就打着新政的旗号登台,之后大搞贸易保护主义,通过了《互惠贸易协定法》,并单方面降低美元汇率。
共和党尼克松政府通过了包含301条款的《1974年贸易法》,其主要目的在于满足连任竞选承诺。当时,他在连任竞选时打出了贸易保护牌,满足了选民的心理倾向。这一法令承诺,为尼克松获得了不少连任选票。
上个世纪80年,共和党人里根执政期间,贸易保护主义得到加强。在此期间,美国对日本发动贸易战,并辅之以汇率压制。
90年代之后,信息技术革命兴起,美国经济在民主党克林顿时代连续增长,全球化快速发展,自由贸易主义得以盛行。
所以,美国的政治性贸易周期体现为两个特点:一是党派的贸易政策尺度不同;二是不管哪个党派候选人都在竞选时打贸易牌。
进入21世纪之后,美国每一届总统大选,候选人都大打中国贸易牌,都向选民承诺限制中国。事实上,对华牌是美国总统竞选的必选项。
最近20年,美国政治性贸易周期的对象从日本转向中国。候选人在对华贸易政策问题上,都会指责对手以牺牲美国的“政治原则”和选民利益,为利益集团换取经济利益。
一般在大选之前,尤其是连任大选之前,美国政府对华贸易政策都会“向右转”,出台一些强硬的对华贸易制裁措施。克林顿和小布什在竞选都大力批判中国的贸易政策,在追求连任时都对中国发起了一定的贸易调查。
但是,克林顿和小布什竞选成功后,都逐渐调整了对中国的贸易政策,由“强硬”转向正常化。克林顿执政期间解决了中美永久性正常贸易关系问题。小布什为了全球反恐,同意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
所以,最近20年,中美贸易关系存在明显的大选周期性:大选之前,贸易关系相对紧张;大选之后,则逐渐正常化。
由于长期贸易互惠以及建制派当政,中国也逐渐适应了这种贸易政治性周期,对候选人“狼来了”的把戏习以为常。
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上,对于中国态度问题上,特朗普比希拉里更加积极。特朗普认定中国为这个星球上最大的汇率操纵国,主张对中国加征45%的报复性关税,声称严厉打击侵犯知识产权的行为。
为了获得底层收入者及蓝领工人的支持,特朗普强调,“因为中国,我们失去了5万个制造业工作机会,甚至是700万个工作机会。”
特朗普当选之后,第一次把“狼来了”的把戏演绎成了真实的贸易战。
右翼政党的政治性贸易周期,与中美贸易周期叠加,最终出现了这一局面。
在几番来回之后,两者关系存在愈演愈烈的趋势。如今,特朗普进入追求连任竞选年,中美关系如何演变?中美贸易是否再次进入大选周期?贸易问题,如何作用于政治性经济周期?
对华贸易强硬,这已经是美国两党的“政治正确”,是对选民及国会的基本交代。特朗普及其他候选人,至少在竞选口号、言论上对中国贸易展现强势姿态。在这问题上,特朗普在过去三年起了很高的调,接下来只能唱下去。
在行动上,特朗普是否会像小布什、克林顿为追求连任加大对中国的贸易制裁?有没有可能加大关税的打击力度,或施压汇率、知识产权等?特朗普是否会因谋求连任,将中美贸易关系推向更加糟糕的地步?
应该取决于两个方面:
一是选民的期望。
当前美国国会就中美贸易问题召开听证会,一些企业对贸易代表莱特希泽提出质询,甚至表达了因贸易关系恶化带来巨大的压力。这种听证会,在美国属正常,某种程度上会给特朗普以压力。
但是,关键还得看选民。特朗普竞选团队会评估,选民的偏好:到底是继续打压中国获得更多支持率,还是缓和关系对竞选更有利。
为了得到“铁锈州”支持,特朗普可能会展现强硬的姿态;为了得到金融、科技人士的支持,特朗普可能会更加温和,但不会太示弱。在这方面,美国两党的竞选团队都轻车熟路。
总之,一切服从于选票。
二是美国的经济形势。
今年以来,随着中美贸易深入,全球贸易局势转阴,拖累全球经济增长。欧元区、意大利、德国、英国的制造业PMI都下降到荣枯线以下。今年第一季度,美国的GDP还能维持在3%以上,欧元区停留在1.2%的低水平。
国际资本对未来经济形势表示担忧,增长预期下降。6月5日,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再次下调对全球经济增长的预期。
其中,世界银行将全球GDP增速从1月份公布的2.9%下调至2.6%,这是自2016年以来该行对全球GDP增速发出的最低预期。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则将2020年全球GDP增速预期从此前的3.6%下降至3.1%。
如果全球经济下行,定然会拖累美国经济,届时特朗普可能会考虑调整贸易关系。
但是,只要全球经济不太糟糕,美国经济衰退力度不大,特朗普不会扭转对中国的贸易政策。
另外,这是一个比谁更不烂的时代。当年,伯恩斯支持尼克松时说,全球经济都很糟糕,只有美国一片繁荣。如今,西方世界经济低迷,美国经济相对景气,这足以支持特朗普打好经济牌。
所以,特朗普可以接受美国经济稳定以及小幅度回调。
假设接下来,美国经济相对稳定,那么特朗普对中国的贸易政策会发生什么改变呢?
战略上,特朗普不会改变对华贸易政策。对华政策,是特朗普试图构建全球新秩序的重要一环。结合与墨西哥、加拿大的“三零”贸易政策,加上对印度等全球贸易出击,可以推断特朗普不会改变重构全球贸易秩序的战略布局。这是他追求连任竞选的重要底牌。
策略上,特朗普应该会更加灵活。在这个底牌和底线基础上,特朗普应该会在未来一年换取一些看得见、拿得出手的贸易成绩单,比如缩小贸易赤字。
所以,在接下来一年,特朗普应该会先稳住全球贸易关系,然后对中国灵活交易,以换取有利于连任的竞选筹码。最大的可能性是,如果双方谈得拢,特朗普应该会在全面市场开放、国企等作暂时的让步,然后在贸易逆差、增进就业方面获得主动。
接下来一年,特朗普政府可能会选择:
对内,稳定股票市场,即不希望快速上涨继续吹大泡沫,更不想看到股价崩盘;
对外,稳定贸易关系,即不改变贸易局势,但策略性谋求利于连任的成绩单。
中美,已上路。
参考文献
【1】美国贸易保护的政治经济周期实证,欧阳日辉,孙宝惠,蒋旭东,北京工商大学学报;
【2】从美国政治经济周期看“特朗普经济学”,任泽平,泽平宏观;
【3】大选前夕美国货币政策的政治周期性,杜两省,刘勇,王悦,东北财经大学学报;
【4】反垄断经济学(音频课程),清和,智本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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